王寒还牢记本年中秋夜的约聚。那是在河北燕郊潮白河畔，参与者都是和她一样的白血病病友，当晚他们摆上桌椅冲田杏梨快播，头顶明月，享受着好意思食和柔软的冷风。

约聚的组织者、白血病患者黄岩，成心搬来一套腾贵的音响建立，供大师唱歌文娱。席间，她还常常提起手机拍下视频，发给大师眷恋。

两次复发、三次骨髓移植的王寒，整晚霸着麦克风，赢得一派喝彩。这是她生病8年以来少有的削弱工夫。当晚回家后，王寒成心给黄岩发去了一条信息，感谢她让我方渡过了一个“好意思好的中秋之夜”。

位于河北燕郊的燕达陆说念培病院。新京报记者刘想维 摄

那晚，他们似乎都暂时忘了我方抛妻弃子来到这里的原因——病友们从宇宙各地来到这个河北小镇，聚积在以燕达陆说念培病院为圆心，半径两三公里的生涯圈内，与白血病打一场漫长、笨重的战役。在这里，这群有着不异碰到的东说念主抱团取暖，也互通讯息、来往资源，形成一个利益共生的燕郊病友群落。

脚下，燕郊已进入难堪的冬天，潮白河畔北风呼啸，王寒再看那天的视频，心里无比硌硬。

不久前，黄岩四肢群主、以“公益配捐”时势在病友群里进行的骗局崩盘，王寒损失了50多万元。11月29日，燕郊统带地三河市公安局对这起乱来案立案造访，12月1日，作念完第二次骨髓移植病手术仅8个月的黄岩，四肢该案嫌疑东说念主，在燕郊住所内被监视居住。

参与的群成员有300余东说念主，除了燕郊的病友，还有十分一部分漫衍在宇宙各地。据群友统计，数千万元在这场骗局中变成数字“挥发”，其中大大批受害者是白血病患者。

目前看来，中秋之夜的河畔约聚，不外是这场骗局顶尽心遐想的一环。

下饵

12月6日15点30分，天晴刚挂掉一家银行打来的催款电话，手机闹铃就响了，又到了犬子吃药的工夫。犬子16岁时确诊白血病，2022年底作念完骨髓移植手术后，排异反馈险些没断过，目前正在经历最不吉的肺排。

天晴犬子每天要分7次吃20多种药。新京报记者刘想维 摄

像燕郊大大批白血病患儿家庭一样，天晴的丈夫在梓里打工得益，她独安宁这里护理犬子。一天中要分7次督促他吃20种药，一共60多粒，还要监测、记载犬子的体温、脉氧等各项遐想。每月支拨过万，丈夫的工资远远不够看守休养，她也莫得工夫和元气心灵外出职责，于是肯求了5张信用卡，移东补西地看守生涯，还背着20多万的借款。

2023年8月，天晴通过一个微信名叫“向荣”的病友群群主，进入黄岩的“祥瑞如意”微信群。群里已有二三百东说念主，每天不停有新东说念主被拉进来。

在燕郊，病友通过微信群互通讯息、来往资源。“莫得病友群，在燕郊寸步难行。”每个病友手机里都有十来个常用的病友群，囊扩租房、转药、病情疏通、跑腿代办、公益筹款、物质披发等方方面面。

天晴子母目前居住的这套轻便60平方米的一居室便是从一位倒房的病友手里租的，房钱比市集价低了大几百，天晴因此很念病友的情。“大师同舟共济，最懂相互的难处，能搭把手帮一把的，毫不会袖手旁不雅。”一位在燕郊居住多年的病友说说念。

这些资源中最零散也最稀缺的是配捐名目，配捐和钱画等号。病友们把能给他们先容配捐名主义东说念主敬称为“敦厚”。“向荣敦厚”在我方建的病友群里共享了“祥瑞如意”群的二维码，称这个群里有“配捐名目”，几十个病友扫码进了“黄岩敦厚”的群。

天晴了解到，群主黄岩曾经是白血病患者，那时东说念主在安徽梓里，这些“配捐名目”是她通过私东说念主关系从十几家基金会拿到的。

配捐本来是公益慈善机构为饱读励社会捐钱制定的筹款机制，公众每捐赠一笔善款，配捐机构就按一定比例异常捐赠一笔资金。在我国，社会公众关于配捐的默契大多来自于腾讯99公益日，2015年的第一届99公益日，腾讯公益拿出了9999万的配捐额度，网友每捐1元，腾讯基金会配捐1元。

而后，配捐的间隙被应用，运转衍生出“套捐”——病友自筹“本金”打入慈善机构名目皆集或机构联系东说念主的个东说念主账户，冒充社会捐钱，套取第三方的配捐钱，一段工夫后，再由慈善机构将“本金”和配捐钱沿路打回病友个东说念主或病院账户中。事实上，这不仅存在风险，还违背了《慈善法》中“捐赠东说念主与慈善组织商定捐赠财产的用途和受益东说念主时，不得指定或者变相指定捐赠东说念主的厉害关系东说念主四肢受益东说念主”的章程。

因为套捐气候严重，各大慈善机构通过不停修改王法、完善风控机制，宝贵此类情况的出现，但仍无法完全阻绝。一些病友仍可通过东说念主脉推敲到中袖珍公益机构的中间东说念主，拿到套捐名目。

比较天晴此前战斗的配捐，黄岩的名目配捐额度比较高，参加5万元本金，两个月就能净赚1万元。“如何会有这样好挣的钱？”率先，天晴疑信参半。自然她以往作念的配捐都回款了，但也听过不少配捐爆雷、病友被骗的事情。

微信群里，病友们收到回款截图不停刷屏，还有相识了黄岩几年的群友率马以骥，为名目打包票：

“能从2018年作念到目前，大师想想就能领悟。”

“我随着黄敦厚挣了20几万，绝对没问题。”

有病友作保证，天晴下决心试水，凑了几张信用卡额度，再向亲戚借款，分两次往黄岩提供的一个个东说念主账户打了两笔款，一笔8万元、一笔4万元。两个月后，她依期收到了回款。

8000元“落袋为安”，还没在她手里停留多久就又打进病院账户，用于犬子的休养。就此，她的疑虑澈底拔除。

布局

前期，天晴刚运转参与名目时，收款方和回款的转账方都是黄岩口中“基金会的东说念主”。一段工夫后，黄岩发到群里的名单粗略变得复杂。天晴发现，我方投进名主义“本金”不再转给“基金会的东说念主”了，而是分红几份，转给今日应收到回款的几名病友；相应的，我方收到的回款的转账方也从“基金会的东说念主”变成了今日抢到配捐限额的病友。每天早上，黄岩会在群里发布今日的配捐名目金额和限额，限额紧俏、数目有限，大师都不想错过得益的契机，需要在群里拼手速，接龙霸占。

一些病友过后才看清，恰是从那时运转，不再有“基金会”的资金进来，总计的回款都来自“祥瑞如意群”的三四百名群友的“本金”。这是沿路典型的庞氏骗局，以“配捐”为名迷惑病友进群，然后不停用新进入病友的钱向此前参与名主义病友支付回款，制造“钱生钱”的假象，骗取更多病友投资。

这不是机密。每天，手写的转账名单都发在群里，病友们根据名单流向相互转账。谁的钱转到那边、回款从何处来，一目了然。显着，有东说念主早就看清了其中的套路，把抓住了庞氏骗局的要道——惟有早入局的东说念主在拿到回款后见好就收，不再参加更多的钱，就能完成收割。天晴发现，拉我方进群的向荣作念了几个名目之后就没再参与。

这个庞氏骗局并不娴雅，处处是间隙。黄岩恒久莫得走漏基金会的名字，从前病友们作念的配捐，无论打款到机构如故个东说念主，回款账户都是公募基金会的施行账户，但黄岩的名目恒久由个东说念主回款，且回款的数额远远高于其他配捐名目。

以往，大师参与的配捐都是单笔的，一次性打入一笔本金，收到回款就达成了，但黄岩的名目却是一语气、转化的。每天10点准时发布名目，从继续绝。只需提交一次材料，通过审核后，惟有能凑到“本金”、抢到限额，天天能作念，下个月每天都能回款。

一运转，黄岩称，参与名主义必须为16岁以上的血液病或肿瘤患者，且需要邮寄身份阐述、病历、诊疗发票等一系列贵寓单子。自后，就连疏忽的审核和患者必须为成东说念主的门槛也变得形同虚设，黄岩致使拉了我方的亲戚进群。

到自后，群里每天限量的“配捐限额”也不错来往了，不少病友运转转让我方抢到的限额，每个限额不错卖到500到1500元。一名14岁患者的姆妈致使莫得进群，却损失高达100余万元。她参与名主义方式是使用其他群友限额，自掏腰包出“本金”，将回款与对方瓜分。

黄岩群聊音信截图。受访者供图

也有东说念主建议过质疑。群里不停有东说念主追问基金会的称呼，也有病友在群里试探：“机构要能帮回一部分（款）就更好了。”

对这些不谐和的声息，黄岩老是进展得很强势：“机构莫得回，也莫得少回你们一天款吧？”“带什么节拍啊？”“你们不想作念就不要作念了啊。”

一些群友也站出来赞叹黄岩，劝她“消消气”，并鼎力评述建议质疑的病友：“开除”“不带他作念了”。这些插曲，总会以建议质疑的东说念主对黄岩抒发“见利思义”告终。

也有明眼东说念主在其他病友群点出黄岩搞的是“资金盘”。此次她莫得逃匿，而是在“祥瑞如意”群回答。鲁莽是，她通过个东说念主关系拿到了基金会的配捐名目，挂念说出来遭到小人举报，因此才不走漏背后基金会的信息。而关于回款方从机构变成病友，她解释，病友们基本都是低保户，账户活水太大会被取消低保户阅历，是以智力整王法让大师相互转款。

为了阐述我方的信用，她在群里亮出我方的身份证像片和燕郊的住址，并放话：“我不错用我全家的性命作念担保，咱们是正规的基金会，正规的机构。”紧接着，她又发出病历像片，强调我方白血病患者的身份：“都是病东说念主，我知说念你们都热闹易，非凡是我走到二次移植这一步。我深知莫得钱是莫得命的……我（白血病）复发跟我累联系联。”

“深信黄敦厚，否则目前买药都没钱，感谢你！”病友们纷纷表态。

质疑声就这样被维持与感谢的声浪统一了。

崩盘

每作念完一别称目，天晴都会记账。把今日每一笔本金、收益实事求是抄下来，回款了就打个钩。但那些打了钩的数字并莫得变成钱，险些齐全被她“复投”了。

复投，意味着回款变成数字留在资金盘中，对病友来说，不但莫得一分钱入账，反而还要另出一笔钱，接续转化投资。

庞氏骗局进行到后期，不停有老病友收割退出，发展新病友进群变得勤奋，鼓舞老病友复投，能够保证资金盘扩大，看守骗局运转。为了饱读励病友复投，黄岩建议把限额优先留给今日有回款的病友。并强调，要是覆没了契机，下一次就抢不到限额了。

这笔账天晴算得很了了，作念一笔5万元配捐1个月就能回款5000元，要是凑钱多作念几个，一个月轻削弱松能赚几万元。她收拢了这个契机，在本年10月投了9笔5万元，都是在8月回款的基础上复投的。

复投意味着病友要拿出更多的钱，但钱都依然投到资金盘里了，还能从哪来？黄岩在群里宣称她借了“六七十万”网贷，并详备先容了多家网贷居品，指令病友借网贷作念名目。“她说你多作念一个（配捐）就多1万块钱，不差那点利息。”

黄岩在群里指令病友借网贷作念名目。受访者供图

就这样，有一段工夫，病友们运转热衷在群里疏通借网贷的心得。病友老徐是失信被施行东说念主，借不了网贷，他以给妻子治病为由，让犬子和亲戚帮我方贷了30多万元，筹划等赚了钱就还上。他和妻子铆足劲，横下心来，在10月、11月一共投了14笔5万元。等这笔回款追思，他们能赚60万元，春节回梓里就能把之前欠亲戚的20多万元全还了。

“（这个数字）太诱导东说念主了。”肝肾的排异反馈让老徐53岁的妻子样式蜡黄，她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随处念叨着：“光想着赶快能翻身了。”

翻身，常用于刻画赌徒。燕郊的在地公益组织爱心苗圃健康援助中心厚爱东说念主孙映辉从2012年运转战斗燕郊白血病病友，在她眼里，燕郊病友本来便是在“赌命”——被各地病院“判了死刑”后，来陆说念培病院赌那30%，致使更低的休养率。至于参加这些个东说念主操盘的“配捐”名目，“有些病友真的是被蒙蔽了，但也有些便是赌徒心态，明知说念是骗局会崩盘，然则就赌不会在我这次第崩。”

王寒算是赌赢过。第二次移植后复发时，她经历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口腔全烂了，只可吃打成泥的流食；除了一张脸，全身凹凸的每一寸皮肤都爬满大片猩红的皮疹，她感到“很深处的场所在痒”，挠破皮后不停地溃烂。主治医师也委婉劝她覆没。但她如故想赌一把，作念了第三次移植。五年当年，她没再复发。

经历过两次复发、三次骨髓移植的王寒。新京报记者刘想维 摄

此次偶然弗成赢，也许恰是这种心态让她淡薄了其他病友在崩盘前发出的信号。本年11月8日，有个病友主动给王寒发音信，说我方“家里有事”不作念了，建议把复投限额以500元转让给她，并事前声明：“我把丑话说在前边，万一到时钱回不来不要找我。”

在王寒印象里，他以前每个月都要作念十几个名目，目前撤出很奇怪，自然有些发怵，但彷徨之后她如故把钱转给了对方。

群里的转款名单越写越长，资金盘越滚越大。

11月22日，新东说念主的数目已不够填老东说念主回款的亏蚀，黄岩我方补上了39万元的缺口。次日，限额如故凑不够，黄岩再次在群里饱读励老病友复投，勉强凑上了回款。

11月25日，她文告不再作念新名目，从即日起恭候“基金会”回款。

没东说念主收到回款。11月27日下昼，王寒到黄岩家找她对证，黄岩回答：“基金会不满了，打完总计的回款就不再跟咱们蛊卦了，我把‘大哥’也得罪了。”当着王寒的面，黄岩给“大哥”孟某某打电话，对方坚称钱依然打到银行，承诺16点前回款到账。

临了一通电话中，孟对黄岩说：“今天回不了款了，手机冻没电了，报警吧。”就此失联。

当晚，王寒报案。11月29日，燕郊统带地三河市公安局对这起乱来案立案造访，12月1日，黄岩四肢该案嫌疑东说念主，因病在燕郊住所内被监视居住。

盘崩了，病友的续命钱，回不来了。

操盘手

12月6日下昼，听到来东说念主自称病友，黄岩丈夫开了门。他穿过空荡荡的客厅，一指卧室门口的录像头，递来监视居住的文牍，然后大开了卧室房门。

案发后，黄岩因病在燕郊家中被监视居住。新京报记者刘想维 摄

“谁呀？”黄岩躺在自家卧室的床上，面色蜡黄、声息沙哑，脑后的短发压得扁塌，看起来比病友发的像片里的姿色孱羸好多。见有东说念主来了，她不慌不忙戴上口罩，呼唤病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谁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有气无力的病东说念主，在当年一年多里操控了一个几千万元的资金盘。

报案后，天晴和其他3个病友沿路去了黄家。她想迎面问问这个病东说念主，为什么要诓骗病友？每一拨来的病友都在问这个问题，黄岩恒久相持一套说辞：“我亦然受害者，我被孟某某（‘大哥’）骗了。”敌对之下，病友们砸了黄岩的家。

在病友勉强出的信息里，黄岩1988年出身，安徽淮北东说念主，小学学历，曾在上海的饭铺打事业念工头。2018年患白血病后作念过一次移植手术，从那时起就运转我方组建病友群带病友作念配捐。

按黄岩的说法，她2023年3月通过一个安徽的病友相识孟某某，孟和我方同岁，是黑龙江佳木斯东说念主，曾有个犬子在2020年患恶性肿瘤后示寂。两东说念主相识后，孟先容黄岩作念了一个模式和本案雷同的“配捐”名目。

昨年春天，孟某某来到黄岩安徽淮北梓里与她碰面，“他想望望我的才略。”孟建议不错与黄岩蛊卦一个“基金会的配捐名目”，让她当群主，拉病友作念名目。同庚7月，黄岩去佳木斯找孟，暗示想参不雅基金会，孟拒却了，给她看了一家基金会的营业牌照，“一张纸，在墙上贴着。” “考据”了“基金会”的着实性，黄岩放下心，当月，所谓的“配捐”名目启动。

黄岩称，她不懂王法和玩法，每天都是孟某某告诉她今日吸纳的东说念主数和金额。

群里的转账名单十分复杂，包括每天回款东说念主员、金额，复投的东说念主转给谁，新进的东说念主转给谁，都要和每个病友的个东说念主账目逐一双应，制定这样一份名单，需要一份澄澈的总账。根据多位病友的说法，一运转，是黄岩本东说念主在群里发打款名单，但2023年11月，黄岩白血病复发，因为黄岩膂力不支，除其丈夫代写过几次名单，每天的转账名单都是一个叫方某某的病友写完发到群里。黄岩称，方某某“仅仅襄理的”。

抱团取暖

过后，最让病友们懊悔的是，黄岩应用了燕郊病友群体之间自然的信任和依赖。

他们是最懂相互的一群东说念主。来燕郊“赌命”的这些年，他们基本割断了以往的社会关系，昔日的九故十亲都变为借主，生理上的苦难、筹钱的慌乱，除了病友无东说念主倾吐，很容易在表情上产生共识。于是，他们“惺惺惜惺惺、抱团取暖”，把好热闹易借到的大笔资金松驰转给不知底细的东说念主，只因为对方同是病友。

12月初，黄岩案上当病友蹲在陆说念培病院门口整理字据材料。新京报记者刘想维 摄

“大师都是白血病这个群体的，依然都很勤奋了，如何可能病友还会去骗病友的钱呢？因为这都是救命钱呀。”一名病东说念主家属说说念。本年11月，一个同院休养的病友主动加她，把我方的限额转给她，她给对方转了5万元，还充公到一笔回款，盘就崩了。

根据孙映辉的不雅察，近两年燕郊每年都有一两个配捐名目爆雷，但在病友间搞庞氏骗局，这是第沿路。因此这套骗术具有一定的诱导性，不排斥有东说念主出于个东说念主利益有相识地拉其他东说念主入局，但更多病友看不懂其中的逻辑，被黄岩误导，觉得我方拉东说念主进来是在帮病友得益。“起点是互助，但客不雅上酿成了病友间互害的收场。”

直至案发，如故有不少病友深信黄岩是被孟某某骗了。2023年3月，骗局启动半年后，黄岩和丈夫搬到燕郊，她运转和群里的几个病友走动起来。在他们眼里，她“清廉、爱揽事儿、有牵累感、热诚助东说念主” 。

黄岩和王寒都经历过股骨头坏死，王寒作念过置换手术后收场不好，贪图黄岩术后情况，对方速即发来一段只穿一条底裤的伤口视频。黄岩进展出的坦诚让王寒讶异又感动，两东说念主相互倾吐起术后的万般不适，这让王寒感到我方的苦难得到了交融。

黄岩在钱上对病友很大方。有次老徐银行卡限额，给其他病友的回款差了6000元，他微信知会黄岩，黄岩径直给他转账当年，让他未来再还；别东说念主给她送了一堆文旦，她叫王寒上门来拿几个且归；有东说念主请他们夫妇吃饭，她也叫上老徐一块去。

除了相互交融的暖和，病友之间更遑急的如故资源与信息的交换。“祥瑞如意”群的病友都或多或少田主动捧场“黄敦厚”，以求获取对方更多的“护理”。他们请她吃饭，给她寄梓里的特产，在群里赞叹她的发言……

中秋节今日，老徐佳耦专程提了一盒月饼上门，对黄岩佳耦抒发感谢。“好多东说念主拍主动跟她搞好关系，她在名单上多写一个名字，就能多得一万块钱。”老徐挤出一个苦笑，自嘲说念：“唉，奢睿反被奢睿误。”

与“慈善”绑定的燕郊病友

12月5日傍晚，老徐接到了村支书打来的电话。病友们报案后，三河警方给各地发了协查函，把他上当的事告诉了村委会，村支书找他了解情况。“没事没事。”老徐连连否定。徐嫂在一旁柔声解释：“跟家里谁也没说，说了这个年就过不去了。”

五月天小说

老徐佳耦是赚进犯钱的衍生户。自家有20多头牛，给当地的乳企供奶。每天朝晨5点，徐嫂就要到牛场，喂完牛，把牛拴好，一头一头牵去挤奶，挤完奶再一头头牵回，喂草、喂水，在中午赶回家给公婆作念饭，下昼3点又到牛场，叠加上昼的经由，一直忙到晚上9点回家，全年无休。旷日长久，徐嫂“累出了病”。他们卖了牛，换了27万元，又和亲戚借了笔钱，在2020年末搬到燕郊。

移植背面两年支拨最大。老徐报名了一家外卖平台企业的公益名目，一边护理妻子，一边插空跑外卖。那是最进犯的两年，他跑几单，就得掐着饭点买菜且归给妻子作念饭，刚把菜端上桌，顾不上吃一口，解了围裙、戴上面盔，外出接续跑单。刨去妻子入院的工夫，折腾下来，平均每月也就挣个一两千元。

老徐之是以这样拼是为了跑够单数，按名目王法，年底平台企业会往妻子病院账户打5万元，两年，便是10万，一笔巨款。

某种进度上，燕郊的血液病病东说念主依然与“慈善”绑定。像老徐佳耦一样，燕郊病友们为留在燕郊治病想尽了路途。大额的医疗支拨、弘远的照护压力都让家属难以充分开释劳能源，有工夫和力气的送外卖、跑腿代办、作念病号餐、作念手工义卖赚些生涯费，有东说念主脉的在线上倒药、倒发票……好在近些年，出现一些可供这群病友参与，致使专门为他们遐想的公益名目，善款粗略成为不少病友家庭的遑急收入开始。

徐嫂在账本上记下腾讯公益一年周期内的配捐名目和具体日历。新京报记者刘想维 摄

徐嫂在账本临了一页仔细记下腾讯公益一年周期内的配捐名目和具体日历，从1月的新春小红花、5月的“520公益日”，到9月的“99公益日”。一年下来，能筹集1万元控制。天晴护理犬子，莫得其他收入，每年也能通过万般配捐筹到两三万元。

“慈善”粗略成为燕郊血液病病东说念主生涯的一部分后，“野门路”也粗略多了起来。黄岩的名目恰是如斯，借助“配捐”的时势，玩的却是“大鱼吃小鱼”的收割游戏。

这两年，妻子能离开东说念主了，老徐也去作念日结工，就在隔邻的一个劳务市集列队，有时帮东说念主搬家，有时上工地，一天能挣150元。除了卖力气，老徐还和其他病友沿路作念日租房交易，把长租来的屋子转租给短期来燕郊复查的病友，一个月也能有1000元控制进账。

目前，进犯赚来的钱齐全在当年的一年多里赔掉了。老徐佳耦在黄岩案中损失27万元。徐嫂指着账本，悔过交加地说，要是9月18日那天退出不作念，他们能净赚39万元。“这些钱不是拿来享受的，是用来还债的。”她烦燥地解释。

“铁打的燕郊，活水的病友。”社会学者苏春艳对燕郊白血病友群体作念过4年旷野造访，每年都能战斗到两三起配捐联系的爆雷案件，“内容上如故因为太缺钱了，要是各方面都无法给他们一个保险，还会不停出现各式骗局。”

“目前社会在大病辅助上的参加如故不够。”孙映辉告诉新京报记者。

孙映辉不雅察到，燕郊白血病友大部分属于异域就医，医保报销比例在30%-50%之间，白血病的特色便是休养周期漫长，并发症多，因病致贫情况深广。

另一方面，社会公益力量对大病辅助范畴的参加完全不及，致使越来越少。大病辅助施行难度大、周期长、风险高，一大笔钱投进去见不到收效，患者不会立即休养。此外，燕郊配捐名目频频爆雷，好多基金会出于规避风险的推敲，不停修改曲折配捐王法和审核机制，致使有基金会擅自暗示不再资助燕郊病友，这导致燕郊病友们能拿到的配捐名目数目越来越少，额度越来越低。

12月初，徐嫂到陆说念培病院复诊开药。新京报记者刘想维 摄

危险之中，转机大致正在酝酿。黄岩案案发后，国内一个大型平台企业基金会的厚爱东说念主推敲到苏春艳，建议但愿不错来燕郊实地调研病友群体的需求，望望如何遐想一些更落地的大病辅助名目。

脚下，对黄岩案的受害者们来说，救命钱被卷走后，如安在这里接续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阿谁损失100余万元的年青姆妈正攥紧工夫整理字据提交警方，她没钱交房租，下个月就得离开燕郊，但她不敢回梓里，不知该如何向家东说念主嘱咐。

比她更无措的是一名33岁的成都病友羽凡。为了凑够移植手术费，进仓移植前，她把筹到的5万元手术费全投进黄岩的资金盘。经过协商，病院首肯她未交皆用度的情况下进仓移植。

身上插满各式软管躺在移植仓里，羽凡眼看着医疗账单一天天加多，法则12月6日，依然高达16万元。随后，羽凡被提前从移植仓转到平素病房。本来，救命的手术费就在目下，但就差3天，崩了盘。

（应受访者条款，文中白血病患者至极家属均为假名）

新京报记者 刘想维

裁剪 杨海 校对 陈荻雁冲田杏梨快播